主講者:龔卓軍 (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創作理論研究所教授)
題目: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流域的團絡(meshwork)動力
主持人:黃克先(臺灣大學社會系副教授)
時間:2023年03月09日(四)12:30-14:00
紀錄人:黃怡菁(臺灣大學社研所碩士班)
「一千個名字喔?何止一千個名字。小小的石頭、樹木,只要發生過事情,他就會有一個名字。」當龔老師與獵人提到展覽的名稱時,獵人如此回覆到。「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是2022年Mattauw大地藝術季的主題,以帶動起萬物的「水」為主軸,歷時三年,透過「獵人帶路」、「農人帶路」與「溪流帶路」,集結13位策展人,形成流域倡議的9大子計畫。
為什麼策展團隊可以花費三年開啟這個計畫?為什麼最後策展團隊會有13位策展人、近百位藝術家參與呢?總策展人龔卓軍以Tim Ingold「團絡(meshwork)」的概念來解釋這場展覽的形成。
團絡與網絡的差別,在於網絡的線是既定的,形成的是點與點之間的關係,這些線彼此獨立,缺乏時間上的綿延(duration),使得網絡成為純粹空間的建構。但是,團絡的線卻是糾纏狀態(entanglement),是運動或成長之線。他們是時間上的流變之線,所有眾生當它穿梭於所有的他者之路而形成自己的線路時,必定只能即興地弄出一條通道。在這樣做的時候,它便留下了另外一條線。
龔卓軍老師以「獵人帶路」為例來解釋團絡的運用。2019年策展團隊由鄒族獵人帶路尋找曾文溪的源頭,過程裡不斷地反覆踏查,由不同獵人帶路,最後開展出不同的線。他說到,爬山的過程裡會開始詢問一些問題,例如「地怎麼那麼容易碎?」「樹木的形狀為何是如此?」,在這個過程裡也開始認識很多東西:野豬腳印、猴子大便等等。這些都與時間上的綿延(duration)有關。山林與大溪是獵人們的生活領域,當獵人帶著他們時,他們也會拋出一些問題「鄒族朋友如何看曾文溪?」當拋出這個問題,獵人帶著他們前往另一個點,又形成一條奇怪的路線。這些交纏過程越來越複雜,形成線團。
網絡有接合點(node),而團絡有的是結團(knot)。曾文溪流域與這些結團之間的關係,是將流域構成實體性的關鍵。結團會有很多流變,跟著獵人走第一次、第二次,這些結團會有所改變,所以結團是沒有結尾的。每一條線會超越它被綁縛著的結團,它的末端是鬆脫的。Tim Ingold認為,這就是我們的生命,它只能延續下去,它所在的世界不會完全結合、勾連起來。龔卓軍老師以自己的生命經驗為例,提到大學時期其實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生活、跟誰生活,直到父親過世以前,他認為沒有任何的「點」可以將他固定下來。他說,對於一個生命而言,其實需要結團。結團是一群可以共同生活的人、一起做一些事情,當其中的行動者發生關係,線便越來越複雜,也發生了許多一開始不會意識到的事情。就像是獵人帶路後,他們帶著台南的小朋友回到部落、山林,讓小朋友跳到瀑布裡面體驗,這些都不是一開始有意規劃的內容。
緊接著,龔卓軍老師提到這次策展時的邏輯。大多數的政府標案、公部門計畫都是採用經緯線的規則交叉編織,有著固定的規則與時間,像是報帳的既定時間、檢核的時間,並不會給人時間去長出新東西。但是,民間社會基本上是拼布邏輯,不相撐的布件沿著不規則的邊布被拼縫再一起,編織成一個臨時暫定的狀態,可以被無限定的手法組合起來。Mattauw大地藝術季正是如此,它是策展團隊與民間社會的無限定組合。團隊與材料搜集過程捲入不特定人而冒出許多線,這些線有時候形成了結團,每一小塊被以拼布邏輯被組合在一起。原先是邀請居民共煮、吃東西,而最後形成了「渡拔之夜」。另一個活動「大地運動會」,也是無意間慢慢成形。
龔卓軍老師在演講過程裡,投影片間穿插著他手繪各地、機構間的關係圖,最後就像是多個結團一樣,形成一個複雜的圖像。這些手繪圖的演變,讓我們跟隨著龔老師一步步看見展覽的成形。最後,老師總結策展方法是如何才能形成這些?他說「只要把策展人集結在一起,這些事情就自然發生。這些事情不是用網絡工作方法,而是用團絡的工作方法。」這就是共生、共享、共感,共行中的團絡。
因為時間有限,本次龔卓軍老師無法進一步與我們分享「農人帶路」與「溪流帶路」這兩種子題,但是老師分享了他在策展的體悟。他說我們要如何面對大地藝術季?第一點是要歷經一段時間,並且繪圖與製圖,看到時間的改變。第二點則是回歸到老師從大學以來的經驗與疑惑:如果人們早就已經進入強調個體性的後現代社會,為什麼還需要「聚集」、「勞動交換」與「共同體驗」?這次的展覽也讓他解答了當時大學時代許多未處理完的議題,他說「共同的身體經驗有什麼樣的意義?直到後來才會發現他的意義。」而本次以團絡方法作為策展手法的成果,或許正是這個意義的體現。
在提問環節,觀眾們詢問了龔卓軍老師在策展團隊的位置以及參與的方式,還有團絡的運作過程裡是否會產生暴力與創傷,最後則是團絡與網絡間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