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益(有害?)的數位包容:後疫情時代下的教育機會與挑戰

主講者:馬國勳(臺北大學社會系助理教授)
題目:食物網絡的跨國交流和消費論述的旅行
主持人:林孟瑢(臺灣大學社會系助理教授)
時間:2023年04月27日(四)12:30-14:00
紀錄人:黃怡菁(臺灣大學社研所碩士班)


疫情帶來全世界天翻地覆的轉變,人們的生活充斥著數位科技的使用,政府與企業都面臨數位轉型的必要性,其中在教育現場因為遠距上課而揭露出社會中數位不平等的現況。馬國勳老師今日將分享他關注數位學習落差的研究成果,以說明數位排除與數位包容的成因與後果。

數位排除與數位包容關注各種資訊與科技設備的使用權與接觸機會,傳統的理解可能將數位包容限縮於「如果你沒有設備,則給你機會用;如果你不知道如何使用,則找人教你使用」,但是這樣真的就夠了嗎?馬國勳老師分享,促進數位包容的措施在實證結果上仍有多處不一致,而且數位包容也不是只有前人認為的如此簡單,他將以生產、資源近用、文化與制度落差,三個層面來探討這個議題。

在進入分析以前,馬國勳老師先簡介「數位落差」概念討論的演變。數位落差分有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有無設備」,在2000年數位科技剛興起時受到重視與討論;第二個層次是「如何使用」的差別,約在2005年受到重視,例如有些人拿設備去玩遊戲,有些人拿去學習,有些人只會收到假資訊,有些人能判別對的資訊等等;第三個層次是「結果的不同」,這個討論關注兩種不同類型的使用者,使用相同同樣設備,但是收穫與與感受不相同。第三個層次在2015年開始受到關注,但同年也因為科技設備的進步,而學者回過頭關注第一層次的數位落差。

臺灣社會對於數位落差的理解,可能認為第一層、第二層數位落差只發生在偏鄉地區或是年紀較大的使用者。然而,實證研究結果卻不是如此。數位落差的討論需要考量社會背景的差異、多層次的數位落差概念與多向度的不平等,才能夠檢視數位落差的成因與後果。

首先,馬國勳老師引用「不利的數位包容」概念來解釋生產面的落差。Richard Heeks 提出「不利的數位包容」來解釋數位包容時代帶來的社會不平等。過去的社會是一個數位排除的社會,學者討論的是哪些人沒有數位科技的近用權。然而,現在數位科技相當普及,即便是貧困偏鄉地區幾乎都能接觸與使用數位科技。然而,在這個數位包容的時代,這些人雖然被囊括進入數位科技使用的世界裡,但是其中卻因為這些科技的使用而出現生產面的各種不平等。舉例而言,網路零工出現,讓使用者雖然創造很多價值,但實際上你只拿到其中一部分,造成剩餘價值的剝削。生產面的落差關注人們從消費者變成生產者時,是否從擔任生產者過程裡獲得回報?其中哪些人更容易淪為被剝削的群體?在「不利的數位包容」概念下,我們的焦點應該從「數位包容」轉向「數位正義」,並且學習如何避免被剝削,以及如何從被動的數位學習轉為主動的數位創造。

在Richard Heeks關注的剩餘價值被剝削之外,馬國勳老師也關注生產面當中的生產內容,其中牽涉的議題包含資料判讀的能力與網路霸凌。藉由經驗研究,我們看見臺灣社會存在的各式各樣網路霸凌,包含在網路上散播謠言、帳號被盜用、被踢出群組等等。而調查五年級至十二年級的男孩與女孩,也發現不同性別有著相異的被霸凌圖像:女性在五年級~十年級受到霸凌的比例高於男性,而後下降。男性則是在十年級~十二年級受到霸凌的比例較高。

其次,資源近用的差異也是帶來數位落差的原因。學校在ICT的添購與數位學習的推廣,何以效果有限?為什麼仍有一些學生無法跟上腳步?研究發現家庭資源會影響資源近用。家庭的社經地位會影響到學生有無可供學習的設備,以及孩童的學習興趣與學習方式。以PISA的資料來看臺灣15歲中學生的數位學習狀況,2009年至2018年臺灣高社經地位家庭的學生與低社經地位家庭的學生在「家裡有無網路」的差異縮小,但卻在「家裡有無可以做作業的電腦」差距上擴大。在2018年的調查當中「家裡有無平板電腦」,高社經地位家庭的學生與低社經地位家庭的學生回答的平均數也有0.6的差異。

另一個實證研究以2021國小基本學力檢測與問卷作為資料,發現北市國小五年級的學生有約4%需要跟學校及外界借設備,6%網路時常斷線,46%網路偶爾斷線,約10%在線上教學時沒有長輩在家。而多層線性模型分析的結果也證實,需要跟學校及外界借設備、用智慧型手機連線(家中沒有Wi-Fi)、無長輩在家的學生英文基本學測分數較低。有趣的發現是如果父母經常陪伴子女上網學習,對於小孩英文成績沒有顯著的差異;但是若父母限制小孩上網活動,對於小孩英文學習是有幫助的。以及偶爾斷線的人,英文學習分數反而較高。

資源近用的差異層面揭示家庭社經背景會影響到學生有無可供學習的設備、孩童的學習興趣與學習方式,而在已開發國家當中(尤其東亞)2009年至2018年家中數位近用落差反而有擴大的趨勢。北市約有5%-10%的學童,家中無基本的遠距設備或是缺乏家長協助。這些家庭資源的差異,將會進一步影響學童的學習表現。

第三個層面是文化與制度層面的差異,指涉的是學校的社經背景如何影響老師的教學方式以及學校整體「數位學習」的氛圍。馬國勳老師的經驗研究發現,學校平均社經背景會影響到老師出的作業、老師對學生的期望、師生間互動以及同儕間作用,這些因素進而會對於學生在校外(含家內)的學習表現帶來影響。學校的社經地位差異帶來的影響,較少顯示在校內的數位科技使用與參與差異上,而更多顯示在學生在校外(含家內)的數位科技使用與參與。在低社經地位的學校當中,學生使用數位科技設備只為了基礎的任務或是補助措施;在高社經地位的學校當中,老師會鼓勵學生使用數位科技設備進行有生產性與創造性的學習與使用。

總結而言,數位包容為什麼未必如世界想像的那麼簡單?首先,數位包容可能是「無益」的,因為它有可能帶來「有害」的結果像是生產面的剝削。同時它很可能是「趕不上」的,因為數位科技進步快速以及社會階級的競爭,讓這個差距難以被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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